作者
南风窗高级记者肖瑶
“你能想象那种场面吗?摄制组带着大家跟在明星身后,几百个人乌泱泱甩出去,像喂鱼一样。”晓瑜跟在里面跑,但并不会像日剧里演的那样,一边追一边喊,还发型不乱,妆不花。
今年23岁的晓瑜从初中开始追星,真正到现场去“追”的只有一个,也是喜欢得最久的那一个,但正是那一次“物理追星”过后,她彻底放弃了追星。
疲倦、陌生、失望,“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这是让包括晓瑜在内的不少粉丝放弃追星的最后一根稻草。
比如,喜欢某国语歌手6年,却只花了2天利索脱粉的吴冰。
偶像被挂在热搜的那两天里,吴冰无时无刻不在抱着手机,看着上面喧嚣沸腾,她提着心,直到终于被有理有据地狠狠“锤”翻在地上,偶像的真面目也摔碎了:是滥情而不是痴情,是忘恩负义而不是重情重义,是心高气傲而不是谦逊踏实,是懦弱逃避而不是担当负责。
综艺《朋友请听好》剧照
吴冰的微博里有多条关于偶像的帖子,手动一条条删,2小时才删了多条,“删除”的图标都不认识了。一条条转发、控评,一个个自己打出来的感叹号,以及藏在那些字符背后的,当初隔着屏幕为偶像疯狂尖叫的自己,都一点点喑声。
大型公共事件导致的集体性脱粉往往会显得壮烈一点,但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足以成为罗马坍塌的关键一击,而后者往往带来更多孤独与自我怀疑。
自诩“理性追星族”的樊南戒掉追星的过程更简单粗暴,“扔掉与他相关的一切,拒绝微博和其它乱七八糟可能引起不良情绪的网站,清空大脑做点其它事情,看看书或者和朋友逛街都行,甚至可以去看看对家的视频”。
剥皮见骨后,晓瑜、吴冰和樊南们徒留唏嘘,“不过如此罢了”。
“追”星后,放弃“追星”
粉丝理想中与偶像最近的距离是多远?
米?10米?面对面?
对晓瑜而言,物理意义上的最近不超过10米,但那却是心理上感到最遥远的距离。
那是在年上大二时,她的偶像去武汉录制综艺,晓瑜在微博粉丝群里加了十几个行程群的其中一个,到现场后群里会有人通知,偶像会在哪些地方出现,但是否能真的见到,还得碰运气。
第一天下午,就整整等了2个小时,还没见到人影,期待和疲惫中,晓瑜偶然听到旁边有工作人员小声商量,说粉丝们会引起躁动,“这才知道,其实他(偶像)早就上去了。”
开局就士气大伤,晓瑜只好跟随大部队来到下一个目的地,在人群中隔了“好远好远”,终于隐隐约约看到了她的偶像。晓瑜大声喊他,他短促地回了个头,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谁的喊声,旋即转身上了车。
“上千人堵在路上,车根本开不动”,晓瑜回忆那场景,摄制组带着几百人一起动,尾大不掉地滞在路口,呼声越大,阵仗越乱。场面本身的震撼程度,甚至比见到明星本人来得要更震撼。
电影《宠爱》剧照
这时,微博群里再次放出消息:“人跑到黄鹤楼去了!”晓瑜不敢怠慢,马不停蹄跑去黄鹤楼,抵达时已经有几百人堵在入口。
“但你能想象到摄制组多狡猾?”原来,偶像坐在一辆公交车里,从粉丝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开过去了。
晓瑜仍不甘放弃,她决定直奔节目组目的地江边码头。傍晚7点多,码头边只有几百人,到8点左右就有以肉眼可见的规模翻了几十倍。
天下起雨来,晓瑜陷在人群里,满头是汗水和雨水,却寸步难挪,线上线下,各种声音开始沸腾起来,有黄牛说“码头的行程取消了”,保安出来说“人已经从小船走了”,工作人员也表示我们“要下班了”,才陆陆续续“逼走一些人”。
11点过后,码头的灯也关了,雨越下越大,还剩下一两百人坚守着,其中就包括晓瑜。凌晨时分,晓瑜从旁人的闲言碎语里得知,其实嘉宾们的行程压根没取消,而是从另一个地方悄悄上了船。
时代少年团成员在《跟》中表述被粉丝包围、跟踪的感受
又过了一小时,一个工作人员走出来,告诉剩下的粉丝们:“我知道你们喜欢他,但是不要叫,好吗?你们在旁边排队站好给他们空间,不要叫。”
“大家都很听话”,晓瑜也有幸站在了第一排,终于——她近距离看到了她的偶像,“很瘦,很白,鼻子很高,笑起来比电视里好看一百倍”。
但晓瑜没有尖叫,因为当时她已浑身湿透,而且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加上来回跑了好几趟,已经几乎没有体力了。
但她身边依然有一些“迷妹”开始小声尖叫,晓瑜看着偶像的车路过自己,偶像从车里转头望了她一眼,彼此都像陌生的路人。
就在那一瞬间,晓瑜忽然觉得,“隔着屏幕觉得他特别亲近,但到了现场感觉(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一股失落掺着寒意袭遍全身。
综艺《朋友请挺好》剧照
“你问我见到偶像会高兴吗?当然高兴,但你问我还追星吗?打死我也不会了。”
晓瑜真正感到心凉的是,不论多么疯狂,不论付出了多少时间金钱精力,线上线下,都会被资本耍得团团转。“大概在艺人眼里,我们也是小丑吧。”
“靠得越近,距离越远。”就像茜茜如此总结的粉丝与偶像的关系。
茜茜曾经喜欢过韩国男团EXO3年,在韩国留学时,她有过一次在公司大楼门口近距离见到偶像的机会。隔着10米左右,身前身后都是人群,耳边充斥着惊呼和尖叫,她仰着头努力看清偶像的脸,但顷刻间却忽然感觉有点失落:“喜欢他的人这么多,不多你一个,也不少你一个。”
哪怕粉丝们会投入地宣称“我们在”,但茜茜开始感觉可笑,“‘我们’是谁?你是谁?”对明星来说,“粉丝”是一个整体,是去人格化的,而不是有着独立自我与尊严的。
终究是错付了
天津一所大学的法学系学生华琳喜欢一个韩国偶像7年,而脱粉的原因,她自己想起来也觉得有几分荒唐。
年,疫情爆发,华琳以为偶像好歹会表示一些关心与鼓励,嘱咐他的几百万中国粉丝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之类的,或者像其他很多明星那样捐款或口罩。
“结果,没有,什么都没有。”那段时间,华琳左等右等,等不来偶像一句简单的关心,“哪怕发一条微博、ins也好,明明之前地震都出来发声了,怎么这个时候消失了呢?”华琳又急又失望。
后来韩国疫情爆发,她的偶像立刻站跑出来积极宣传、捐款,与几个月前判若两人,华琳彻底“心冷”了。
这听上去是一件极其微小的事,网上还有人说华琳道德绑架。但她觉得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要站在道德高地去谴责哪位明星,而仅仅是情感层面不再那么着迷、那么期待了,是发现喜欢了7年的爱豆,“也不过这样罢了”。
之前,华琳的偶像在中国出专辑或参加活动时总把“谢谢大家、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