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恐怖的蛇
在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的故事当中，有一个生物是十分特别的，那就是诱使夏娃吃禁果的生物——蛇。
蛇在各民族当中都有着极为特殊的文化含义，古人在野外一般见不到死去的蛇，却能发现蛇蜕却的皮，于是认为蛇是不死神物，蜕皮是蛇不死的法门。爱尔兰神话当中，神本来是要把这项技艺传授给人类的，结果报信的人错传给了蛇，于是蛇就有了蜕皮来永葆生命的能力。而在阿兹特克神话当中，长羽毛的蛇是他们崇拜的神物。
阿兹特克神话当中的羽蛇神蛇有时候又是智者的象征，因为古人相信蛇长寿嘛——长寿与智慧总是联系在一起的。拥有智慧，又几乎永生，于是蛇就成了崇拜物——古代埃及人崇拜蛇，是很有名的。蛇既然不死，也有生命和力量的含义，北欧神话当中，大蛇缠绕世界，力大无比如雷神托尔，因为能稍微抬动大蛇一点点，就为巨人所惊叹。
北欧神话中的世界之树，大蛇缠绕其根部当然了，蛇作为古代先民们的崇拜物，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蛇大概是他们生活当中最可怕的杀手之一。蛇的本字是“它”，甲骨文里的画法就是蛇在咬人的脚，现代发掘的卜辞里面，就有古人互相问安——不是吃了没，而是“无它乎”——今天没被蛇咬吧。
甲骨文中的“蛇”读到上面一段一定有很多看官认为我吃错药了，因为一个东西的伤害性而崇拜它？你确定那个词儿不是恐惧？当然，蛇有伤害性，人们恐惧它是必然的，从而也能产生崇拜的心理——这其实是多神教的逻辑。
二、多神教的逻辑
这从何说起呢？因为多神教的体系，就好比人和神的协作关系，人向神提供祭品，神向人提供恩惠。然而神里面有恶神，善良一些的神有时候说不定也会发神经病，其实在多神教里面很少有绝对善良的神，所以向神献祭祈求不要降灾就如同向黑社会老大交保护费一样自然。无论是祈求恩惠，还是祈求免于灾祸，在多神教的系统里面，都是同样性质的事——就如同黑社会保护费，即能带来老大的保护，也能免于老大的惩罚。甚至在很多民族的语言当中，神魔鬼怪几乎都是同义词，在我们国家，“鬼神”这个词是一直用了很久的，区别可能只是鬼更多带来滋扰而神更多能带来恩惠。然而在随后的历史发展当中，人们把善的因素加诸在一些神身上，而把恶的因素都归于鬼怪的作祟，鬼神就因此而分开了。
印度教的湿婆神同时具有生命力和毁灭力我们甚至可以更极端一点说，最原始的多神教并不崇拜善恶本身，而是崇拜力量——无论是赐福的力量还是作恶的力量。伊索寓言里面说，商业的保护神莫盖亚，觉得自己应该会被商人们崇拜，结果发展自己的神像只能在别人买了宙斯神像之后当添头送人。并不是说商人们对自己的保护神没有感激之情，只不过作为一个神，莫盖亚和宙斯显然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中国古代的一些儒生在地方发现老百姓居然崇拜项羽，白起和秦始皇这样的杀人狂，十分惊讶。其实老百姓的想法很简单——能杀这么多人，一定是天上的恶神下凡，即便不能带来恩惠，也应该好好供奉起来。我们民间不一直都说，黄巢杀死八百万，张献忠杀死三百万，都是阎王派来收魂的使者吗？
杀神白起也曾被人崇拜日本历史上有两大恶灵，分别是管原道真和平将门，日本人传说这两个人死后都变成恶鬼作祟，带来无数灾祸。人们一般认为管原道真的死很冤枉，所以死后变成恶灵制造灾祸，甚至导致日本皇室遭灾（其实他是自己抑郁而终的，按现在的说法算是心理素质不好）。而平将门根本就是反贼，被皇室派人杀掉了，居然也到处作祟，可见在日本的神道教里面，作为冤魂，最重要的不是你冤不冤，而是你身前有多大力量，平将门虽然不是日本历史上唯一的反贼，但是却是唯一自称天皇的（准确的说是自称新皇），可见是凶恶的很了。
邪神平将门到现在还有人祭拜这两个冤魂最后都被日本人祭祀为神——人能把鬼变成神吗？当然可以，我们已经说过，在古代多神教（日本的神道教当然是多神教，并且保留了大量很原始的宗教遗俗和观念）的理解当中，鬼神并没有太大区别，都是超自然的力量。鬼神需要人的祭祀来补充力量，那么只要人能够诚心献祭，给低级一点的鬼输入力量，让它最终变成神，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你可能想到了某个神社，我们中国人讽刺日本人在拜鬼，其实在日本人的宗教观念当中，拜神拜鬼并没有本质区别，日本人这种古怪的道德观念，可能和他们的多神教遗俗不无关系。
多神教的日本，拜神拜鬼并没有本质区别那我们反过来说，如果没有人的祭祀，神也可能变成鬼，很多民族的神话和宗教互相交融影响，一些民族可能在接受了基督教之后就放弃了原来的神，这些神逐步被人抛弃，但是人们依稀记得他们的存在——只不过在新的神谱当中，他们都变成邪魔了。基督教横扫欧洲大陆之后，很多地方性的原始神明在百姓的记忆当中就变成了形形色色的魔鬼。弥尔顿的《失乐园》当中，甚至把基督教之外的，其他民族神话当中的神全部写成了魔鬼。美国有个小说家写了本书叫《美国众神》，讲述这些失去了崇拜的神，如何在美国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三、一神教的逻辑
但是在一神教的体系当中，或者对神进行了道德化的处理的宗教当中，情况就很不一样了。既然神是道德的化身，那么崇拜恶神就是不可接受的。我国古代儒生和民间崇拜者之间的遭遇，大约反映了这两种思维方式之间的碰撞，各位看官如果有兴趣去翻史书上记载的一些地方官的政绩，里面多有捣毁老百姓崇拜各种怪力乱神的神庙的记载（史书上称这种民间宗教为“淫祀”，千万别想歪了）。只是一直到了清朝，还有白莲教，还有八卦教天理教，以及义和团等等形形色色的民间信仰，可见民间对待鬼神的态度似乎总是保持着某种稳定性（或者说是人性使然）。而当代社会和文学的一些变态杀手，如开膛手杰克，食人教授汉尼拔，十二宫杀手，居然也能获得不少崇拜者，可见古风犹存。
《汉尼拔》剧照蛇在我国上古时代也是神物，伏羲女娲都是人首蛇身。我国的图腾据说是龙，按照闻一多的考证，龙是以蛇为图腾的黄帝部落，在征服各部之后，将各部的图腾加到蛇上面形成的。闻先生的考证未必靠谱，但是蛇和龙存在着某种关系，这应该不错。在新石器时代我国发现了很多长虫状的文物，有人认为是猪，有人认为是鳄鱼，更有人认为是胚胎，这象征着古代中国的医学成就云云。其实何必弄这些不靠谱的猜测，这种长长的虫类当然最像蛇了。
猪嘴玉龙，其实就是崇拜蛇然而在随后的发展当中，人们希望神更多的代表正面的东西，象征祥瑞和长寿的龟龙凤麟成了最重要的神兽。在官方的庙堂当中，这一类邪神恶灵都无法存在了。它们被归于妖魔鬼怪的阵营当中，受到善神的打击和人们的唾弃。我们现在说谁像蛇，那绝不可能是夸人长寿，恐怕是在骂人蛇蝎心肠。
很多学者都相信，希伯来人在早期也是崇拜蛇的，只是到了一神教逐步站稳脚跟，上帝耶和华成为唯一的真神之后，蛇这种生物就不复具有神性了，它变成了恶魔撒旦，潜入到伊甸园，向神挑战，并且报复了抛弃它的人类。
文史君说：
先民对邪神的崇拜本质上是对力量的崇拜，对善神的崇拜也是如此。崇拜力量而非崇拜善良是多神教的基本特征。但是伴随着人们的道德要求的提高，人们对神的道德要求也在提高，于是邪神崇拜渐渐淡出我们的视野，在一神教当中最终形成了独尊一个神的教义。
参考文献：
[德]维尔纳克勒尔：《圣经：一部历史》，三联出版社年版
[日]矢岛文夫：《世界最古老的神话》，东方出版社年版
何新：《诸神的起源》，光明日报出版社年版
弥尔顿：《失乐园》，上海译文出版社年版
（作者：浩然文史·隔壁小王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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